相同的地点,几乎相同的时间。下车后,习惯性地往旁边护坡上瞅。
咦!艾草呢?锯锯藤呢?车前子呢?喇叭花呢?牛耳朵大黄呢?野胡萝卜缨子呢……那些蓬蓬勃勃、葳葳蕤蕤、生机盎然、俏皮可爱的野花野草,那些纠纠缠缠、牵牵绊绊、你侬我侬的爱侣友伴,它们,都去哪儿啦?
瞬间疑心自己下错了车。晃晃脑袋,又疑心自己记忆出了差错。定一定神,努力搜索留存于记忆中的影像。没错,就是这里,东门外、护栏下。无数个往昔,黯淡或者微明的天光之中,绕过电线杆,踏上扣在暗沟上的石板,边走边看,看花看草,看天看云。艾草的香浓郁而清冽,微苦之中有一种直达脑门的清醒;锯锯藤的牙口还很嫩,只轻轻咬了一下我探入的手;牵牛花的小朵白中带粉,仿佛清纯的女孩,忽然间听闻蜜语,冰肌玉肤似得了胭脂点染,受了晨露浸润,瞬间泛起淡淡的红晕……
(资料图)
小风微微,凉意习习,天空高远,云朵闲闲。一辆车从身旁开过,又一辆车从身旁开过。尔后,爬上斜坡,踩着碎石子,慢慢往东门进校园。那时,天空还没有完全醒来,大地也还睡眼惺忪,只有星星的眼睛,只有露珠的眼睛,水汪汪亮晶晶。这样的清晨,真正唤醒我的,是这些花花草草。这些毫不起眼微不足道的野花野草,带给我的欢愉无法言说。
而今,眼目之下,花没了,草没了,露珠儿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。一枝枝石楠,细细密密,兀自矗立,清一色的红叶子又单调又孤独,又寂寞又无趣。往昔丰腴雍容的护坡形容憔悴,没精打采。
蓦见花台旁,杂物横陈,连根带泥的野花野草蔫耷耷堆在一起,全然没有了一丝半毫的生机。唉,护坡上、泥土里,这些野花野草好好地生长着,昨日还巧笑倩兮、美目盼兮,不曾想镰刀来了、锄头来了,一通生拉硬扯,瞬间花容失色、香消玉殒。
林木之下,草们安静生长,自在开花,绿油油香喷喷笑盈盈,多好呀。草木携手、相依相偎、花草摇曳、藤蔓攀援、野趣横生、风景无限,何等生动?哪里用得着大动干戈、斩草除根呢。
万物都有存在的理由,物竞天择,何必人为干涉,厚此薄彼,多此一举。至少,在路旁行道边,给野花野草留一席之地,并不为过吧。
葛亚夫说,去园里挖菜,蒜苗、菠菜和芫荽,纠缠在一起,难分彼此;萝卜和白菜,倚在垄沟上,相敬如宾;豌豆和小麦隔陇相望,咫尺千里。在作者笔下,毫不起眼,司空见惯的小苗小菜,忽然变得温情脉脉、仪态万千、韵味无穷了。一方小园子,简直就是一个有情有义、情意缠绵的小天地。如果,菜园子里只种一种菜,花园里只开一种花,想想,那是多么单调乏味,哪有生趣可言。
一直很反对修枝剪叶。眼见隔离带上的草木好不容易在春风的吹拂之下,新叶日渐葳蕤繁茂,嫩枝摇曳生姿。咔嚓咔嚓,大剪刀就来了,直修剪到一堵绿墙骨骼突兀、千篇一律才肯作罢。仿佛流水线上的产品,没有一点独特的个性,无趣无味,令人恹恹欲睡。
美的消逝总是让人低回。其实,用不着低回,野火烧不尽,春风吹又生。自然与人类的博弈一直都在,生命也因此而呈现出波澜壮阔与绵绵不绝的魅力。我相信,几阵风过,几场雨后,那些消逝的野花野草又将东山再起,卷土重来,相亲相爱,续演一场草木情事。
□王优返回搜狐,查看更多